大黄皮果树下的补锅师傅
余姚市职业技术学校15学前教育4班 李张怡 2017-06-01
我的童年在乡下度过。 童年的乡下物资匮乏,但童年生活依然快乐而充实。所经历的一些人和事,虽时过境迁,仍然印象深刻,就像陈年的老酒,历久弥香。 看县城师傅补锅的经历,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每到秋冬时节,村里会来两个补锅的师傅,一高一矮,三十岁上下,挑着担子,戴着草帽,衣着简朴,风尘仆仆。他们一到村里,就在村头的那棵大黄皮果树下放下家伙,叮叮当当架起炉灶。听外婆说,他们是城县来的师傅。 矮个子的师傅姓韦,人很健谈,风趣。在架炉的间隙,韦师傅会沿着大小村巷,扯开他那洪亮的嗓门吆喝:“补锅啦!开炉啦!——补锅啦!开炉啦!”不一会儿,都家喻户晓了。 最开心的要算我们这帮孩子。我们不约而同聚到大黄皮果树下,围着师父们吱吱喳喳,兴奋地指指点点。而男孩子们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秘密:就是待会儿师傅们补锅的时候,可以偷偷地捡一些便宜——拿溅出来的小铁珠去当珠子玩。这比我们用泥巴捏的珠子要上档次得多。面对我们这些虎视眈眈的“小窃贼”,补锅的师傅也不很介意。只要不抢那些个头大的铁珠,他们一般不会加以斥责或拒绝。 当时,补锅的价钱是按补丁的次数算,以前每补一丁两角钱,九十年代后涨到三角,四角,五角钱,而我小时候似乎一个补丁要五元。记得有一次,村里一户富裕人家叫人扛来酿酒用的四尺大锅让师傅补,足足补了五十多个补丁。主人掏出两百多元崭新的钱,当着大伙的面一张一张数好,再甩手交给师傅。他哪是在补锅啊,分明是在炫耀!碰上这等大户人家,师傅们的生意自然更加红火。但是,他们并不怠慢那些杂补小活。有些人家的锅只漏一个针眼大小的洞,他们同样补得一丝不苟。对一些年老的长辈,韦姓师傅经常少收甚至不收钱。 每次补锅之前,韦师傅先将一块石头托住锅底,用小尖锤轻轻敲击漏处,让洞口再扩大一些。这样做,一方面好让铁水顺利通过补洞,一方面要敲掉锅身已经锈蚀的部分。补锅时要用专门的棉垫布涂上草木灰,盛住铁水,从锅底补洞处轻轻往上一顶,待通红的铁水冒上来,再用一个圆柱状的布墩子正面一抹,在一阵弥漫呛人的烟火糊布味中,大功告成。凡补过的锅,以平溜不磕碰锅铲为宜。 最绝的是韦师傅有一手徒手拂铁水的功夫,可他并不常用,好像故意吊我们胃口似的。有一次见我们央求得急了,他轻轻一笑,让拉风箱的师傅往炼炉里继续加木炭加铁块,他则将那双结实粗糙的大手,往旁边的水盆里一浸,再到装有草木灰的簸箕里抓几抓,然后气定神闲端坐那里。我们知道有好事了,便屏住呼吸,等待激动人心一刻的到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韦师傅熟练地用钩子钩住炉子,轻轻一侧,匀出铁水。刚出炉的铁水通红耀眼,热浪逼人,上面浮着一层半红半暗的废渣。刹那时,韦师傅左手托着棉垫布,右手食指在铁水表面飞快掠过,拂掉那层废渣,而手指居然毫发无损,连皮肤都不见半点灼红。那一幕,直把我们这些村里的孩子看得又惊又佩,目瞪口呆。 县城师傅一般在我们村里呆一两天,忙完活后,就收拾家伙,继续走村串户补锅。听说九十年代之前,他们是年年来,我小时候偶尔来,之后似乎还来过一两次,只是须发都斑白了,声音、面容也苍老许多,可精神依旧矍铄。而我们这些孩子,也渐渐长大了。村头那棵大黄皮果树下炉火通红、热热闹闹的一幕,已定格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现在想来,县城师傅吃苦耐劳、守信踏实、不畏人前露一手的形象和人格魅力,应该或多或少影响过我的处世为人。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不知他们是否还好?在一切时尚电气化的今天,他们的老手艺,估计是没有人愿意继承的了。
指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