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孤独
宁波东海实验学校 杨叶 2017-06-01
他,或许是有点忘记了。 忘记是在永州待得第几个年头了,被贬时的情景却还历历在目,那黄袍加身,九五至尊之人,只一卷黄帛书便让他所有的宠辱化作笑谈,母亲去世,处所失火……一个个打击接踵而来,连半点喘息的机会不也曾给予他,那时时涌上心头的屈辱悲寂之感,怕是要用一辈子如此长的时间来消释了。 他有些落寞地走在曲径上,灰白色的鹅卵石横七竖八地躺着,被无数双大脚踩得极光滑,没有棱角,他的软灰布鞋摩挲着这些饱受欺凌的石头,似乎有什么共鸣在心间相汇。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用力地抽打在他脸上,似乎是想把他从失意的痛苦中打醒,但他只是木然地看着前方被积雪压弯的树枝,那般场景,对他而言,竟是有些刺目。是啊,在这种天生而来的压力下,万物都要为之俯首,更何况在这世上,可有可无的他?内心被孤独填充,五官被寂寞封闭,他好比是一个土偶木梗,无心,自然也无情。 他缩了缩脚,拉扯了一下搭在肩上的袍子,此时,也不知是几时几刻了,天边没有亮光,只有灰蒙蒙的苍穹和乳白色的雾气相交相融,远处的树木花草都在氤氲的雾气中飘开,偶尔在雾气中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又很快隐没到雾气深处。这是一种嘲笑吧,他想,他现在如此这般落魄的样子,已经沦落到连娇滴滴的花朵都可以随意露出轻蔑的笑脸了吧。 他不敢再想下去,径直拨开那迷蒙的雾气面纱,加快脚步走向那条隐没在未知里的路。 大抵是因为晚了吧,周围没有人,甚至没有蛇虫,仿佛偌大的天地之间,只有那寒风,孤雪,还有一个拖着疲惫脚步的他。没有声音,他踩在松软雪地上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响亮。远处的山川被灰色的雾气包裹起来,像是被束缚进了茧里,那薄薄得一层,看似很好挣脱,实则是世上最难挣扎开的东西。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两句诗就这么从心底滑出,展示在他面前,这是于情交融之感,那孤山,小径,在他心底糅合,这时候,确实是鸟绝,人灭,说是夸张之词,其实不然。 他低下头继续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大概是来到了湖边,雾气显然更浓,潮湿的确乎是水汽。那白色深处,似乎勾勒出了一个伛偻的背影,就这么处在湖中央,一动也不动。 他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想看的更加清楚一些,站在怪石崚峋的岸边,他发现那伛偻的背影是在一艘小破船里的——恩,十分破旧,透过雾气只能隐约看到那补得东倒西歪的木板以及零零散散的铁钉,还沾着一些发黑的苔藓。他有些讶异会在这里看到这幅场景,并非是因为船的破旧,而是因为那湖中央的剪影,是一个老翁,尽管身上披着退了颜色的蓑衣,头上顶着芦草卷起的帽子,让人看不见他的样貌,但那背,也太弯曲了,定是生存的压力让他变得如此沧桑。只见那老人盘坐在船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一只形如枯槁的手弯曲靠在胸前,竹子做的鱼竿倚在手掌中,另一只手缩在肥大的袖子里。他基本是是不动的,就好像一尊石雕一样,偶尔鱼竿有了轻微的震动,老渔夫便半睁开眼,灰黑色的浑浊的眼珠轻轻一转,眼皮上的皱纹堆积起来,像被狠狠揉搓过的牛皮。 湖水还是看不见,它沉睡在山的怀抱中,老渔夫还是没有动,好像世上除他外便再无别人一样的寂静,他还是站着看着,漫天飞雪,阻了他的视线,那老渔夫的背影,也渐渐淡出视线。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从此,山间再无一人 千万孤独,好一个千万孤独,与冰雪相伴,是孤独的本质,沉睡在山间的,是他不灭的灵魂。?
指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