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湖州市练市一中 唐翔 2017-06-01

    每天早晨起床,我用着外婆送给我的木梳,心里面隐隐作痛。我看着这把极其平凡的梳子,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可敬可爱的外婆,仿佛她老人家从未离我们远去,一直呆在我们的身边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一直想念外婆,不仅她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灵,还包括她对我说过的那些意味深长话。    五岁的我被妈妈送到外婆家,由外婆亲手照料。那时的我天性顽皮,成了远近闻名的捣蛋王。上世纪的八十年代,物质匮乏,一日三餐只够解决温饱。我这个小顽童,除了跟随几个比我大几岁的表哥去田野挖荸荠和番薯之外,惟一使我欣喜万分的是有换糖果担的光临。一听到小铃鼓“叮咚叮咚”的声音,我就把外婆家里的尼龙纸、塑料袋拿在手里往外跑,挑担人认出了我,每次都呵呵笑着给我送上美味的糖果,我一把抓进口袋里,掉头就往回跑。其间有一次,我眼看家中换糖果的尼龙纸用完了,情急之下便拿了外婆的一双簇新的胶鞋。当我跑出没有几步,外婆一边喊着“白肚蚕白肚蚕”一边揪住了我的衣领,使我不能动弹。后来我才明白,外婆的新胶鞋要在雨天穿,按外婆的说法是要派大用场,怎么可以随便拿去当废品换糖吃啊!    有一天,外婆和我走去镇上买菜,外婆买了一条很大的黑鱼,她把鱼放在了身后的篮子里。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外婆在前面缓慢地走着,而我左顾右盼地跟在她后面,刚路过一条小渠,鱼儿像长了眼睛似地从篮子中跃起跳入小渠。外婆只得卷起裤管走入渠中摸鱼,摸了好几个来回,不见任何动静。她自言自语道:“肯定游掉了,肯定游掉了。”我站在渠边看着,叹惜着原本餐桌上的黑鱼汤没了。只听见她又说:“逃掉就算了。”我心里想,外婆没有怨天尤人,这条可爱的黑鱼真的太幸运了。    等我长到十六岁,由于父母都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我,这一切都被外婆看在眼里,存在心里。有一次,我正从外面疯玩回来,刚一进门,便听到外婆与妈妈的谈话,于是躲在门外偷听。外婆说:“强强成绩这么差,还这么顽皮,你为什么不管一管!现在的社会如果读书读不出,今后怎么办,长大了要有麻烦的!”妈妈回应说:“不是不想管,我们给他安排好书房,泡上茶水,为他创造这么好的条件,他人在家里,总是心思太野!”话音刚落,我就推门进去,摸着外婆的头发,表示对她到来的欢迎。外婆对我说:“你还像小时候抱在手里一样,总喜欢摸我的头发,永远像长不大的小孩,哪有这样调皮的小孩。”“那是跟你亲骨头,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长大了还改不了。”妈妈接着说。我却在外婆的身边“咯咯”地笑起来,似乎他们谈他们的,我却只管自己开心快活就好。    某年的暑假,舅舅一家来我家作客,外婆带着舅舅的女儿柳柳也一起在我家小住几月。那些天,爸爸每天早晨起来就去菜场买菜,因为舅舅一家喜欢吃鱼圆子,他就买了很多鱼,天天做鱼圆子,我们几乎天天可以享受鱼圆子的美味了。外婆看见了这些,就对爸爸说:“你不用天天做,一个礼拜吃两次就可以了,以免累坏了身体,天天这么早就去买鱼。”每天晚上一家人看电视,柳柳总和我吵闹个不休。柳柳爱看动画片,我却要看武打片。她换到动画频道,我就调换成武打连续剧,两人一时争执不下,大人们也哈哈大笑起来。最终外婆出来调停,她对我说:“你是大哥哥,应该让小妹妹,更何况她是家中客人。”听了这话,我“哼”得一声走回自己房间,心想外婆总是帮着小妹妹。其实,我对这位城里的小妹妹是又恨又爱,她外表确实可爱,皮肤白净,有时抱住她亲一口,却不免被她抓伤,脸上大大小小共有九处伤疤。外婆见情形如此,总是劝阻我:“你明知她要抓脸,你还要去亲她,她脾气坏,就不要去亲她,随她去好了。”外婆的话,我哪里听得进去,自己只管去抱她亲她。    有一段时间,外婆去了南京,住在大舅舅家,照顾着我的小妹妹柳柳。我很久都没有看见外婆了,于是问妈妈,妈妈说:“外婆在南京带小妹妹,可能过几年才能回来,舅舅一家人也很需要外婆,为他们做饭,带孩子不是挺好吗!”可有一年外婆回家过年,我问她:“南京好不好玩,你在舅舅家过得好吗?”她回答我:“柳柳跟你一样,调皮得很,她每天都要吃肉,快成一个小胖子了,叫她少吃一点,她根本听不进去。我整天在家,除了做饭烧菜以外,偶尔看看电视,很少离开家,简直像吃牢间饭,很想早点回来,可柳柳总要人照管,暂时还回不来!”为了大家庭,也为了子女,外婆真是付出了太多,她还考虑得这样周到。    我结婚那天,外婆目睹了我们进行的简单仪式。我注意到她表情依然那么平和慈祥,她没有开口对我说一句话,忙碌的我亦没有向她问好,可她自然的如同往常的神情表明她为我的成家立业而由衷高兴,我知道她不喜欢张扬,默默地在一旁祝福我们。当她眼看一手拉扯大的吵闹王成家,娶到一位令她称心如意的姑娘,她的心中定会喜笑颜开。婚后不久,阿芳与我去看望她,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并直呼阿芳的名字,我好奇地问外婆:“您怎么叫她全名?”外婆不假思索地说:“你这样叫她,那么我和你一样地叫她。”阿芳微笑着,而我才晓得原来外婆和阿芳是如此投缘,两人一见如故,连聊家常会连吃饭都忘掉,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难怪外婆会亲密地叫阿芳的全名。    后来,我在学校接到妈妈的一通电话,妈妈说外婆下楼梯不小心摔断了腿,甚至连骨头都露了出来,已送往医院治疗。妈妈赶到时看见她依旧靠在楼梯的角落,忍受着病痛,耐心地等待妈妈。之后,听妈妈讲起外婆的这次不幸,我心想大概楼梯陡峭,又是石泥切成,很坚固,以至于摔断了腿。可外婆虽然深受大伤,她还惦记自己的身份证和医疗卡,并无慌乱,神志十分清晰,这让我们大为惊叹。正是这一次意外,外婆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本来可以走家串户,现在只是独自一人静静闷在家里。    某天,隔壁阿姨打电话给我,特意提起外婆整日咳嗽,有时咳得满面通红,还不见停止。没过几天,我与阿芳买了些中草药去看望她,她说:“吃什么都没用,我吃过中药!”我说:“这些药治咳嗽很灵光,你先吃吃看,会慢慢好起来!”这天,外婆依旧做了拿手的红烧鱼与韭菜炒蛋给我们吃。她却说自己吃不下,坐在对面看着我们吃。她还说:“如果有事,就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班哩!”没有与她说上更多的话,便离开了。    我最后一次为外婆拍照是在湖笔博物馆开馆的那天,外婆、妈妈与我挤进了人满为患的小镇毛笔展览馆,外婆虽然掉去了很多白发,却仍然精神矍铄,站在馆内仿真店铺的一角,我为老人家照相,她虽没有笑容,但那一刻永远定格在我的心坎里。    我见外婆的最后一面在医院,她被病魔吞噬着身体,可她没有叫喊一声,嘴里只发出轻微的“嗯嗯”的声音。我不忍看见的一幕终于来临,我的热泪夺眶而出,跑到了病房外面。我很想挽救外婆,可我却束手无力,连“我爱你,阿婆”这一句都被压抑在了心里。    如今,外婆已在天堂里,成为夜空中一颗明亮的小星星。    我始终认为外婆不曾离去,藏身于世间的某一个角落。我很遗憾没有兑现我的诺言,陪她一个夜晚,更遗憾可恶的病魔夺去她的生命。倘若她能慢慢地老去,那也无可怨言。    我永远记得外婆对我说:“在工作中,多做一点没有关系。”她还说:“教书教得不是最好也没有关系,但做人一定要正。”她还说:“对别人要好,宁可自家吃亏。”这些外婆曾对我讲过的话,我毕生难忘!中年的我才知,人的一生如外婆所言,是学会爱的历程。
指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