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衰老

　　早上洗漱，突然发现耳朵两边又出现好几根白发。它们似乎正倔强地向我证明些什么。

　　要说老的迹象，早有端倪。两个膝盖多年前就损伤，至今那副昂贵的羽毛球拍都被冷落在屋子角落；好些牙齿因病提早退休，假牙俨然成为主力军；脸上的肌肉也开始山体滑坡，时光的洪流在唇边冲刷出两道沟壑……但总觉得这都是意外，虽然极不喜欢这些意外落在我身上，虽然我不得不与它们和解。

　　可是，我依旧觉得衰老是瞬间出现，让人猝不及防的。前些日子带孩子去看中医。号脉时我告诉医生，孩子每天熬夜到11点多才睡。医生抬头给了我意味深长的一眼，说到：“你以为她跟你一样老年人啊！每天必须准点睡觉，还注重养生？”家族聚餐，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被身边的大人催促着，叫我奶奶。和一群小姑娘同坐一个办公室。她们经常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可我怎么也插不上嘴……

　　最让我震惊的是三年前的一个课间十分钟。那日，我们听完公开课后各自回办公室。突然，上课小姑娘出现在我边上：“王老师，你能给我的课提点意见吗……”只听脑海“嗡”的一声，一股电流穿透全身。那么熟悉的话，我曾说了无数遍的话，今天竟然从她口中出来！我惊愕地看着她，她捧着语文书，稚嫩的脸上掩饰不住地紧张，以至于说话声音都透露几分胆怯。呵，曾经我也是如此尴尬地向前辈们讨教过吧。想不到，现在的我已从一个站着的人变成坐着的人，一个被大多数活动婉拒的人，一个甚至过了每年必上公开课年龄的人。后来怎么跟小姑娘分享听课感受的，我已没有一点记忆，到是不用上公开课的事实在脑海盘旋不散。这是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呀，今天居然实现了！可为什么会泛起淡淡失落？

　　老，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可谁能阻止衰老的脚步呢？

　　一日，有人在群里喊我们喝茶。他拿出一饼普洱，边泡边介绍它的来历。这饼茶叶价格不菲，其叶采自一棵同样价格不菲的老茶树。茶树主人特意雇了几个人种植采摘。一年下来，一棵茶树也就做了两饼茶叶。对茶叶，我连个皮毛都没甚弄懂，但听这些介绍感觉眼前这口水堪比黄金，怎么都得喝上几杯。在精巧的小杯子里，微黄的茶水清澈见底，入口清苦，幸好至喉时苦味已散尽。几杯下肚，唇齿愈加发涩，大概是茶水过浓的关系。一会儿额头脊背开始冒汗，主人见状十分满意，又说好的茶叶入口回甘，生津止渴。喝这样的茶叶能让人脊背冒汗……看来，我目前的状态正中他的意料。反复几次冲泡，茶汤的色泽渐淡，入口也不似之前那么苦。咽喉间暖暖的，润润的，还在不经意间泛起丝丝清甜。

　　那晚回家，心头反复琢磨这棵价值不菲的茶树。那么老的茶树，也就没多少年时间能活了吧。它究竟如何让爱茶人着迷的？原来，真正的老茶树数量少，所产的茶叶里含有的营养成分会更高，茶叶也更经久耐泡。

　　听完介绍，了然于心。在感叹爱茶人奢靡生活之余，倒是让我想起了老中医、老匠人、老农民……心头豁然开朗，老了的人就如同这老茶树，还是有其价值在。且不说他们有多少绝技在手，光漫长世事的磨砺，足以让其拥有足够丰富的阅历，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岁月的馈赠。又想起路边那副大大的广告牌，牌面上鹤发银丝的母亲和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动人的女儿亲昵地挨在一起。不可思议的是我深深被老人吸引，怎么都一不开眼。现在终于理解了。美，其实与年龄无关。

　　那么我又何必惧怕外在的衰老呢？

　　只是，我的价值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