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台西湖牌缝纫机

　　“新阿大，旧阿二，破阿三。”意思是家里的老大穿新衣服，老二穿老大穿旧了穿不下的衣服，轮到老三就只能穿破衣服了。因为家里三姐妹，家里收入也比较紧张，只靠阿爸外出为出嫁的姑娘们准备木制嫁妆，阿姆在家照顾我们，还要时而去厂里拿点手工回家做。村子里的阿姑阿婆经常这样调侃我们。

　　她们都不知道，在我们家是旧阿大，破阿二，新阿三。我的衣服都是堂姐（比我大十岁，大伯的女儿）穿不了了拿来我们家，也因为年纪相差太大，需要阿姆手工改造。

　　阿姆有一台西湖牌缝纫机，是她最爱的“铁车”，据说是结婚时外公外婆给配置的嫁妆（那时候的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是结婚三大件）。我们姐妹三人的衣服很多都是从这台缝纫机当中变换的。

　　那是一台老式的脚踩式缝纫机，右边一个钢轮手一拉，就会因为惯性转动起来，同时，脚踩住下面的踏板一上一下，用皮带带动上面的钢轮，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理带动了左侧的针头上下跳动，像一位轻盈的舞者，在一块块的布料上轻歌曼舞，生出了许多袖套、鞋垫、肚兜、围裙……甚至我年幼时上学的书包也产生于这里。

　　缝纫机的下面有一个圆形小孔，刚好可以伸进去一只手，那里也变成了我藏东西的秘密基地。

　　小溪里捡回来的一块漂亮的小石头，爸爸外出做工带给我们的小玩意儿，舍不得吃的一小包碎嘴，不经意间从衣服上掉下来的纽扣，用布头做成的小娃娃，都会塞进那个小孔里面，时不时的伸进去掏一掏，看看这些“宝藏”还在不在？

　　每回，阿姆要使用缝纫机做些什么的时候，都会听到她唤我，让我把这些东西拿走。那时候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东西藏得好好的都会被阿姆发现呢？渐渐大起来才知道使用缝纫机时，必掀开盖在上面绣着鸳鸯的大红色流苏盖头，打开面板再架起来，用另一块板卡住，藏在缝纫机肚子里面的东西就会一览无余，所以阿姆总会发现我藏在里面的这些玩意儿，而那个圆形小孔是往里面安线圈用的。

　　工作以后，衣服是买着穿的，阿姆也还是会经常打开那台西湖牌缝纫机，改裤脚、做袖套……在我有了小家伙后，阿姆开始大老远跑到裘毕布料批发市场，挑选既柔软又舒适的各色棉布给小家伙做小袄。

　　随着小家伙的慢慢长大，阿姆做的小衣服越来越多，后来妹妹们也有了孩子，这台缝纫机“咔哧咔哧”的声音就更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姆告诉我们旧衣服不要扔，带回家来，改一改还可以做别的东西。就这样，我们换下来的旧衣服，孩子们穿小了的衣服，经过阿姆的缝纫机，都变换了模样。

　　松松垮垮的毛衣摇身一变，成了柔软的抱枕；磨破了的牛仔裤咔哧咔哧，便成了一条时尚的围裙；一条过时了的长裙改一改，变成了洗衣机套；一件洗的撑的很大的T恤衫，变成了外甥女穿着的小短裙……仿佛所有的一切去缝纫机那走一遭，就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有时候阿姆也会唠叨：看看你们姐妹三个，没有一个会踩缝纫机的，要是以后买的裤子太长了怎么办，你们自己会修裤脚吗？来来来，试一试，踩一踩，总会学会的。

　　在阿姆眼里，会踩缝纫机，能自己缝补衣物，这是生活必备的技能。殊不知，现在时代的发展，衣服小了，买新的，甚至过时了的衣服也不乐意再穿了。除了阿姆，我们姐妹三个是没有一个会踩缝纫机的。

　　那台缝纫机还在阿爸阿姆的房里，盖着绣着鸳鸯的大红色盖头。阿姆给我们做的那些小小的衣服已不知去向，给小家伙们做的小袄也已不再穿，那台缝纫机“咔哧咔哧”的声音也很少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