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市海曙区石碶街道实验小学 张佳慧
这学期开学，班里新来了一名插班生，黑黑瘦瘦的一个小姑娘，叫小美（化名）。
领导陪着过来的时候，和我解释说，其实这个孩子是户籍生，但是之前一直跟着父母在贵州生活。我接过领导递过来的孩子学籍信息表，一看上面有父母的名字，怎么联系方式只有爸爸的呢？考虑到孩子是个小姑娘，我提出来：能不能把孩子妈妈的联系方式也告知我，方便我沟通呢？领导一脸为难地告诉我：你可能无法与她妈妈沟通。我听了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没办法，开学第一天，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我只能把这个孩子先领进教室安顿好。
我让孩子上来和大家做自我介绍，她一言不发。我只能简单地替她说了名字，并告诉其他孩子们，她刚刚从贵州过来，可能不太适应，我们大家要和她做好朋友。孩子们都很开心地鼓掌表示欢迎。
忙碌的一上午过去了，中午刚刚我领着孩子们打扫完卫生，几个小姑娘就叽叽喳喳地跑来告诉我，小美尿裤子了。我一惊，赶紧跑到她身边，问她想上厕所怎么不和老师说呢？她还是一言不发。我只能赶紧和他爸爸联系让他送裤子来。趁着他爸爸在家长接待室换裤子的时候，我趁机和她爸爸了解孩子的情况：孩子在贵州的时候有没有学过拼音，学习基础怎么样？家里谁接送孩子，谁辅导孩子作业啊？孩子爸爸支支吾吾地告诉我：家里的事不方便透露。好吧，可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来了我班里，我就好好教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接下来的几天，我先是发现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学习基础，别说拼音了，连基本的字也不认识几个。上课完全坐不住，时不时钻到桌子底下，在地上用马克笔画画，甚至把马克笔泡在水杯里玩耍。作业从来不写，十以内的口算都不会。班里的孩子也接二连三地来告诉我：小美说脏话骂他们，小美画他们的桌布，小美趁他们不注意把橡皮屑放进他们的保温杯里，甚至把泡过马克笔的脏水倒在书包柜里。我找到小美，问她同学们说的事属实吗？她还是不说话，一脸漠然地看着我。
我头疼不已，我们班的孩子多乖啊，上学期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刚好那天缴纳报刊费。他爸爸又和我说他没有支付宝，不能缴费。我一听又是一肚子疑问：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没有支付宝？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趁着放学的时候又和她爸爸沟通。她爸爸和我说：贵州的教育质量不行，孩子在那里一学期，啥也没学会。所以他们今年回到了宁波。他也答应在家里会尽量教育好孩子。
没想到，更崩溃的还在后面。除了孩子们的“告状”，家长们也一个个来跟我“投诉”小美欺负他们孩子的事。小美扯了这个孩子的头发，小美用铅笔戳了那个孩子的眼睛。其中一位妈妈发来了一张她女儿的语文书被小美毁坏的照片，并告诉我，班里新来的那个孩子，坐在她女儿后面，经常打扰她女儿学习，昨天把双面胶一截一截粘在她女儿的语文书里，又胡乱扯开，她女儿的语文书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了。我赶紧和这位妈妈道歉，承认是我工作失误没有及时关注到这些情况，并承诺赔给孩子一本新的语文书。
听着家长们的“投诉”，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再次和小美爸爸沟通。这次，小美的爸爸和我说了实话：小美的妈妈脑子不好，她妈妈读书的时候除了会写自己名字，什么都不会。看着小美现在的表现，估计是遗传了她妈妈。我听了，脑袋轰的一声，难怪我拿不到她妈妈的联系方式，难怪她爸爸一开始不肯透露家里情况，难怪这个孩子会有如此异常的表现……过去那些疑团在那一刻突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我又一次找到学校领导说明情况，领导出面和村干部取得了联系，我也知道了更多的“内情”。原来，小美的外婆就是智力有问题，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小美的妈妈智力稍微比外婆好一点，但是从小到大读书都是0分，也没有任何工作技能。村干部帮她办了残疾证，一家人都靠政府的补贴过日子。后来嫁去了贵州。今年因为孩子的外公过世，外婆没人照顾，他们只能回到了宁波照顾外婆。我听了唏嘘不已，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小美哪怕是个智力正常的孩子又能得到多少良好的教育呢？
小美这样的情况，指望她像其他孩子一样读书写作业暂时是不可能了。我只能慢慢引导她上课坐在自己座位上，不要去打扰其他同学。下课尽量把她叫到我跟前和她聊天说话，希望慢慢改变她的坏习惯。与此同时，学校也为她申请了免费的阳光午餐，尽量给她家里减轻负担。
之后，我也委婉地和家委会家长们说明了小美家的情况，希望他们能多包容这个孩子。遗憾的是，我们所做的这些努力并没有等来“柳暗花明”，毕竟真实的生活不是连续剧，一个孩子的改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也许看不到改变才是常态吧。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之前那位给我打电话“投诉”的妈妈又一次主动联系了我。她说她偶尔得知小美家的情况，她又了解到买新书的钱是我掏的，心里很过意不去，特意让孩子带来10块钱，希望我收下。这位善良的家长啊，让我既感动又内疚。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学校里很多老师都知道了我们班里来了这样一个“特殊”的插班生，他们都不敢相信在我们身边居然还有这样的学生存在。然而她就是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我们班中。想起苏霍姆林斯基对我们教育同行提出的忠告：
请记住，远不是你所有的学生都会成为工程师、医生、科学家和艺术家,可是所有的人都要成为父亲和母亲、丈夫和妻子。假如学校按照重要程度提出一项教育任务的话，那么放在首位的是培养人，培养丈夫、妻子、母亲、父亲，而放在第二位的，才是培养未来的工程师或医生。
是啊，不管小美现在如何，她以后也会和她的外婆、妈妈一样成为“妻子”，成为“母亲”。她的妈妈比起她外婆，情况已经改善了不少。也许小美以后也会比她的妈妈情况更好。也许她以后能自食其力，不再靠政府的低保过日子。也许若干年后，她的孩子能正常地读书写字。这不正是我们工作的价值吗？就让我们怀着这样美好的期待吧！
作者简介
张佳慧
海曙区第二期曙润青芽学员，工作以来先后获得语文学科教坛新秀、新秀班主任等荣誉称号。喜欢阅读，喜欢教语文，喜欢当班主任，更喜欢孩子。相信每一个孩子未来都有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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