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稻草垛：童年特有的稻花香总是那么亲切，那么美好 | 师者文心

午后的阳光真好，暖暖的，闪着金光。这时候的天空，蓝得不是那么耀眼了。几朵白云懒洋洋地浮着，像是一群绵羊迈着优雅的步子，极悠闲的。

老妈提议，去舅舅家的菜园里剪菜，我笑笑，菜是其次，我只想看看秋后的大田野，想看看那一抹这个季节里特有的秋色。

田野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菜农在绿色的菜地里劳作。远处的田野一片金黄，这是一垄一垄的黄，线条十分流畅，真的像一幅巨大的油画，一垄浅黄，一垄棕黄，还有赭黄、金黄，细细碎碎的各种黄色组合在一起，只是感觉画面少了点什么。

我径直向稻田走去，稻子已经收割完了，稻田里见不到小时候那样立着的一个个“小矮人”，稻草秆不是被碾碎了，就是被拦腰掐断。我一脚跳进碾碎的稻草杆里，一股稻草香，久违的稻草香，清新微甜，那是一股渗进骨子里的稻草香。我试着想要寻找一枚遗漏的稻穗，可惜一枚都找不到，记忆的闸门倒是打开了。

小时候，秋收过后，田野里立着一个一个“小矮人”，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竖立着，就像是操场上训练的小士兵，在浓烈的秋阳下，等待着领导的检阅，那场面相当壮观。而我，总喜欢穿梭在这一个个的“小矮人”之间，这里拉一把，那里拽一根，“小矮人”的头顶就会冒出一根细细长长的“头发”。有时在“小矮人”的头发上插一朵小野花，有时给它绑个蝴蝶结。这些“小矮人”呀，就是田野里的稻草结。

小时候的乡村，还没有分田到户，秋收仍然是生产队里大集体的忙碌。抢收抢种，是要赶着好天气好节气的。暑假的“双抢”，那是真正的跟“天气”抢时间，午后不是赶雷雨就是战高温。晒着的稻谷要“抢”进仓库，生产队里分给家里的“稻草”也要赶在雷雨前“抢”回家，或者是在插秧前“抢“回家。“抢”回家的稻草都要叠成稻草垛，这样雨淋不坏，也不会烂。那时候，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有一块“草棚基”，这是稻草垛的专属基地，稻草垛也成了村子里最热门的景观。谁家的稻草垛堆得壮实，谁家的稻草垛堆歪了，谁家的稻草烂在地里了，都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外公家的稻草垛总是高高的，壮壮实实的，外公叠稻草是村子里羡慕的好手。外公家的“草棚基”在河埠口，这可是村子里家长里短的集散地。外公的腰间扎着一根稻草结，头戴一顶草凉帽，凉帽边缘还冒出几根长短不一的席草，一双草鞋，露出沾着泥巴的大脚趾。一根香烟粘在嘴边，一支烟抽完，外公就开始叠草棚了，外公堆的稻草垛，结实、方正，像一个堡垒，毕恭毕敬地守在村口的河埠边，凡是路过的人，都要回头看看，啧啧称赞好几回呢！外公是当之无愧的生产队长，实至名归的队长。

这时候，连村子里的鸡鸭都是兴奋的，更不用说孩子们了。高高低低的稻草垛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一方天地。那时候玩的最多的要数“躲猫猫”了。小伙伴们从这个稻草垛钻进那个稻草垛，然后找一把稻草把自己遮盖起来，这可得让小伙伴们找个半天。有时候，我们还会唱着充满乡土气息的歌谣：“阿舅阿舅，河里游游，草棚旮里幽幽……”一边唱一边拍着手，围着稻草垛不知疲倦地一圈一圈地跑着。我总是跑在最后面，跑累了，趴在稻草垛上休息，秋后的稻草垛到了晚上依然热烘烘的，夹杂着青草味的热烘烘，我喜欢这样的味道。如果把头埋进稻草垛里，还有稻香味呢！

至今，我还念想着那股清香，童年特有的稻花香。几十年过去了，这些情形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每每想来，总是感到很亲切，很美好！

此刻，站在秋后的田野里，那曾经的 “小矮人”不见了，田野里的稻草垛也不见了。老妈告诉我，村子里唯一一个稻草垛就是你二舅家的。二舅每年都要留存几把夏天的“早稻草”，堆一个小型的稻草垛，这个小小的稻草垛依然堆在外公曾经堆过的草棚基上。二舅妈说，村子里有需要用到“早稻草”的，都知道他们家有，都会来取，就当是公用了。感谢勤劳淳朴的二舅，依然保留着那么质朴的赤子之心，依然为我们留存着儿时的记忆。

那一次路过，我恭恭敬敬地看了好一会。这个小小的稻草垛，这承载着我们多少童年快乐的稻草垛，已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圆锥形的草垛下，找不到一把完整的捆起来的稻草了，披散在上层的稻草因日晒雨淋，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光泽，草垛底下裸露出来的石块能告知我，这里曾经就是一个草棚基。

我抽了一大把稻草，凑近鼻子闻了闻，有太阳的味道，当然更有浓浓的稻草香，和童年时代一模一样的稻草香，那是一股渗入骨子里的沉淀是岁月痕迹的稻草香。这是一股时间深处的沉香，在广袤的大地上飘着，一同帮我们抵抗着逐渐走向消逝的那一份记忆——童年里的稻草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