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琳的魔法世界:你真的读懂了《哈利·波特》吗?

发布日期: 2016-02-26 点击次数: 2791
    邓布利多:成人世界的沉沉密云

    哈利·波特系列中,我最喜欢的人物是邓布利多。在一部少年小说中,最喜欢的竟然是校长爷爷,这个答案实在无聊。理由或许更为无聊:人人单纯的少年小说中,邓布利多是唯一有些复杂的人。这种成年人阴暗的趣味,让我几乎不好意思承认。

    罗琳的魔法世界中,收获最多爱的一定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多吉和海格崇拜他,学生仰慕他,同事最大限度地尊敬并信任他,凤凰社听他驱遣出生入死。但是,无论以何种标准衡量,邓布利多没有朋友。自少年时代与格林沃德分别,至从校长办公室窗口跌落到霍格沃茨地面,再也没有人真正了解他。校长从不将秘密同时告诉两个人,而关于自己的秘密,他选择对谁也不说。

    《死亡圣器》中邓布利多少年的故事被发掘,童年的不幸、破碎的家庭,对妹妹死亡的直接责任,以及与挚友的永诀。从阿利安娜死去开始,邓布利多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只是魔法世界的领袖,为魔法世界的和平与青年巫师的教育事业奋斗终生。他有施有报,人人甘为所用,影响力大得让魔法部长不能安坐。

    邓布利多的领袖天赋,或真正让人畏惧之处,在于非凡的操控人心的能力。冥想盆中斯内普的回忆片段连缀起来,展现出他让人如芒在背的步步紧逼:“那你给我什么作为回报呢,西弗勒斯?”“她儿子还活着,眼睛和他妈妈的一样,一模一样。我想,你肯定记得莉莉·伊万斯的眼睛,它的形状和颜色,对吗?”“只有你知道帮助一个老人免于痛苦和耻辱不会伤害你的灵魂,西弗勒斯,我请求你为我完成这件大事。”(《死亡圣器》)邓布利多次次都能击中要害,获得他需要的推进。

    邓布利多对斯内普的控制细思让人悚然,卢平的命运与斯内普又何其相似,哈利也不过因为主角光环才逃得一命。邓布利多对人性有太清楚的了解,伏地魔通过强权控制一切,邓布利多通过理解控制一切。不能不承认阿不福思的评价一语中的:“真是可笑,有多少我哥哥非常关心的人最后下场可悲,还不如他当初不管他们呢。”

    罗琳借丽塔·斯基特之口取了绝妙的书名:《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与谎言》。其实邓布利多从不曾说谎,是人们误解了领袖的含义。从某种意义上说,邓布利多仍是毕业那年夏天的少年:为了伟大的目标不断前进。在实现的过程中,一些人被牺牲,一些感情会受到伤害。无论是对领袖邓布利多、他的追随者或是展卷的读者,这些牺牲似乎都是“必需的”。打败伏地魔是伟大的事业,邓布利多所做的一切良有以也。可惜并非所有伟大的事业,都如魔法世界那样非黑即白。制造魂器的人希望建立一种秩序,打碎魂器的试图建立另一种。遗憾的是,身处其中时,我们很难知道哪一个才是谎言。

    邓布利多的故事是哈利·波特系列中的一根暗线,哈利与朋友们的成长与战斗,则是明线。在校长的指引下,少年们战胜了百年不遇的黑巫师,保护了亲人、朋友与魔法世界。所有成年巫师都只是故事的大背景。但即便是粗心的读者,也不难发现,亲世代中布满闪闪发光的人物。子世代比亲世代平庸得多,却平安得多。

    如邓布利多的往事,少年们幸福的金光背后,是亲世代的沉沉密云——少年成就的夫妇被朋友背叛双双丧命,意得志满的少年在逃亡与监禁中度过余生,社会边缘的狼人一世潦倒,欢乐的大家庭甫得重聚便痛失爱子。这个世界中,有许多被遗弃的孩子。汤姆·里德尔与巴蒂·克劳奇形成工整的对称。继承了父亲名字的孩子被父亲遗弃,他们苦苦挣扎难以认同自我,并最终选择亲手杀死父亲、重建世系。伏地魔和斯内普是另一组奇妙的组合,无法在家庭中求得温暖的小孩,在霍格沃茨找到了唯一的归所,最终葬身于此。

    这些引而未发的故事足可写上好几册催人泪下的外传。但恐怕无需多着笔墨,因为这个世界,不过是我们每天打开报纸所看到的那个。

    罗琳在故事中奉上蜜糖也布下荆棘,在故事中寻找英雄的读者只会匆匆翻过,只有少年长大后,才会回头想起这些失败者、失意者与孤独者。当他们真正触摸到故事悲伤的一面,邓布利多的故事,又是一剂解药。

    作为魔法世界最伟大的成就者之一,邓布利多独自吞咽着巨大的孤独。我们不知道,他是否曾像哈利一样流连于厄里斯魔镜前。但罗琳为我们打通了一条路:《死亡圣器》中的阿利安娜的画像通向有求必应屋。这是一条有趣的通道,一端是猪头酒吧,一端是霍格沃茨,阿利安娜在其中穿行。共同的爱、思念与悔恨,始终联结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兄弟。这条通路予阿不福思勇气,也予阿不思救赎。《魔法石》中邓布利多对哈利说:“像你母亲对你那样强烈的爱,是会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的。”

    强烈的爱是会留下印记的,即便是在最了不起的邓布利多身上。而这一丁点印记,乃是我们最后的拯救。
 


赫敏:女孩的困境与成长

    赫敏大概是哈利·波特系列中最受欢迎的人物,这多少得感谢电影版扮演者艾玛·沃特森小姐的美丽与优秀。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罗琳投注了最多的感情。在不止一次的访谈中,罗琳表示赫敏身上有一部分她自己:相貌普通、爱读书、不服输的小姑娘。

    作为少年小说,哈利·波特系列中的主人公面对着各自的挑战,并最终得以成长。哈利要面对的,是接受并主宰自己与众不同的命运;罗恩要面对的,是比自己优秀的兄长、比自己出名的朋友、比自己聪明的女友,换言之,学会接受普通的自己。赫敏所要面对的,则是双重的心理压力:麻血与女性。

    在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与之搏斗。第一趟开往霍格沃茨的列车上,赫敏宣称“所有的课本我都背会了”。这当然是因为她好学又天资过人,同时,恐怕也是因为焦虑——担心麻血出身的自己天生比同学落后太多。

    在进入格兰芬多开始学习生活之后,麻血带来的焦虑渐渐消失。魔法学院中,纯血、半血和麻血并无区别,区别学生的是天赋与勤奋。然而,身为女性的焦虑,在整个系列中从未隐去。罗琳总有意无意地暗示,赫敏不擅长传统女性应该擅长的事,比如编织与烹饪。《混血王子》中,赫敏质问哈利:“你就是认为女孩子不可能有这么聪明。”《死亡圣器》中,赫敏抱怨:“我发现最后总是我去弄吃的,大概因为我是女孩吧!”这些看来可能过度敏感的反应,生动地反映了赫敏的困惑与挣扎——对于社会强加给女性的刻板印象的困惑,以及突破这些标签的挣扎。在赫敏的霍格沃茨生涯中,关键词是“证明”:证明女孩可以非常优秀,证明女孩不必一定成为贤妻良母。

    这种证明自己的强烈愿望给赫敏带来了巨大的焦虑,并且几乎让她变成了惹人厌的那种“好学生”,她热切地期待考试与成绩发放,并非期待第一名的头衔能带来荣光与友情——事实上这头衔丝毫无助于使她更受欢迎。作为一个从不是社交中心的常被人嘲笑的“好学生”,似乎只有这些成绩才能为她带来安全感,证明自己的正确。

    我们太了解赫敏的焦虑。在麻瓜的世界中,女性会因为“懂得多”或学历高被嘲笑,会仅仅因为优秀而被质疑。因为出版方担心读者不买账,罗琳本人也不得不使用J.K.Rowling这样辨不出性别的名字刊行第一部小说。罗琳的处境清晰地投射在赫敏身上。很多麻瓜女孩子选择更“随和”地服从大众审美而自我标签化,或被刻板印象塑造却不自知。但感谢罗琳,赫敏绝不妥协。

    所有的不妥协都要付出代价。在哈利·波特系列中,她从不属于咯咯笑的女孩团体,包括罗恩在内的所有人都嘲笑她自以为是。但赫敏并没有因此加入咯咯巧笑的队伍,没有为了博得罗恩的好感而故意装傻,在原则问题上从不退让。哈利与罗恩的成长,往往来自于外力的推动:亲人、朋友、不幸的际遇。赫敏所面对的问题总是来自自己:如何自处?如何不借助外在的评价体系获得安全感?如何缓解“身为女性”带来的压力与焦虑?赫敏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自己。

    她自始至终理性、务实,也不乏洞见与理解力。尽管有着非凡的头脑,赫敏仍被分进了格里芬多学院。她拥有的,不仅是违反校规或直面敌人的勇气,更是打破世俗成规与偏见的勇气。这一点在赫敏的成长中至关重要,在我们的世界中又如此宝贵。

    坚持自我是哈利·波特系列中所有与众不同的女孩的主题。赫敏与卢娜从不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但在某些层面,她们正成一对美好的互补。卢娜飘忽似精灵,怀抱一套认识世界的方式,丝毫不受他人的影响。这种特立独行自有体察并理解真相的能力,并因此打动人心,密室里的奥利凡德、失去小天狼星的哈利,都曾受惠于此。赫敏更像我们自己,会为他人的评价感到紧张或沮丧,却仍然能坚持原则,帮助需要帮助的,保护应该保护的。她们在学校里都不是最受欢迎的女孩儿,却赢得了千万读者的心。

    与之相比,五年级以后的金妮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悲剧——又美又勇敢的玛丽苏,转变得毫无征兆。她与哈利感情推进的几个桥段,狗血得我简直要犯尴尬症。这也不能怪罗琳,因为自古以来男一号与玛丽苏女友的感情发展只有这一种写法。金妮也好张秋也好,甚至还有莉莉,我们的小说中从不缺乏这样的女性角色,她们身上没有赫敏或卢娜那样的光芒。她们不曾经历过赫敏的焦虑,因此也没有得到赫敏的力量。

    我愿向所有乐意倾听的小女孩介绍赫敏。你可能不够符合大众审美、不那么合群、不喜欢装作天真可爱、不愿轻易示弱,并因此被同学嘲笑。但你得坚持自己,如此,才能最终成就自己。

为什么哈利·波特与众不同

    很多大人都是双重标准的生物,自己在复杂的世界中摇摆不定,却强行将高度抽象化的价值观推给孩子,在他们的书架上塞满大是大非的陈词滥调——哈利·波特系列因此可贵,这是一部如此不同的少年小说:善良的人可能忽遭横祸,公主并不总会遇到王子,爱你的人无法护你终始,大结局中有太多残忍的不圆满。同时这一系列小说又如此坚定而温柔:魔法世界不以力量与出身取人,出身麻瓜的小孩能够成为了不起的巫师,巨人、狼人或家养小精灵都会交到真心的朋友;勇敢、野心、聪慧与勤奋,都有可能得到表彰。

    成年麻瓜一定会感到,邪恶的伏地魔及其食死徒团队手段之幼稚,基本相当于麻瓜坏蛋的幼儿园大班。但这毕竟是少年小说,这种程度的邪恶已经相当了得。让我印象更为深刻的,是“正义”的一方中发生的故事。

    《凤凰社》中,哈利无法理解福吉为什么无法接受伏地魔回归的事实,卢平轻松地解释,在当了一段时间部长后,福吉的信心增强了:“他迷恋当魔法部长的感觉,而且他使自己相信,他才是有智慧的人,邓布利多只是为此故意制造事端。”《火焰杯》中小天狼星回忆巴蒂·克劳奇的得势:用暴力对付暴力,允许对嫌疑者采用不可饶恕咒,并获得了大量的支持者。换言之,在对抗邪恶的过程中,克劳奇使用了邪恶一方的手段,几乎变成邪恶本身。在《死亡圣器》中,一度声名扫地的乌姆里奇在魔法部获得新的任命,并开始编写题为《泥巴种对祥和的纯血统社会的威胁》的小册子。

    凡是略知麻瓜历史的大人,都知道罗琳在谈论什么,我们甚至可以用无数真实事件来佐证罗琳的叙述。那些事件的结局,多半不怎么让人愉快。我很高兴有人把这些事写进童书中,并且明确地给出唯一正确的答案——历史书很少涉及这一部分。罗琳最终在魔法世界建立起良好的秩序,并给孩子们她的忠告:遵循法律程序,永远不要使用敌人的手段对抗敌人,人人平等,权力危险。

    很少有童书教孩子如何面对失去。系列的几乎每一部中,哈利都不得不面对失去。《魔法石》开场便失去父母,《阿兹卡班囚徒》的结尾处失去与小天狼星生活的机会,《凤凰社》中失去教父,《混血王子》中失去最大与最后的保护者邓布利多,《死亡圣器》中失去并肩战斗的朋友。他不断失去所爱,却从不自怨自艾,永远不吝对他人施以援手,也从未失去爱人的能力。哈利的“救人情结”,或许正源于他的身世。失去太多的人懂得失去的痛楚,哈利选择保护与承担,而非将他人拖入同样的境地。邓布利多说得对,毫不畏惧的爱本身就是一种并非人人拥有的伟大的能力,这是哈利真正的特别之处。

    所以哈利·波特系列让人着迷。罗琳从不营造这世界一切美好的假象,只是告诉孩子什么最值得坚持。伏地魔与哈利,同为一无所有的孤儿,同在霍格沃茨找到了归属感。一个才华横溢,选择控制世界与征服死亡,却最终被死亡征服。一个到最后也没学会任何必杀技,只是努力守护自己与朋友的生活。决定一个人是否幸福的并非出身、财富、权势与地位,重要的是珍视自己的灵魂,并努力保护它的完整。这是真正高贵的处世态度,是大人能够给孩子的最好的祝愿。

    和很多少儿读物一样,哈利·波特系列的最终武器是“爱”。人生在世,大约总免不了被摄魂怪侵扰。只有心中怀着一点无条件的爱与信任,才能唤来银色的守护神,驱走世上行走的所有妖怪。胸怀星辰大海的孩子们也许还不能完全体会,但额上曾刻着“失败者”红字的罗琳再明白不过。你尽可以追求伟大与成功,可徘徊在人生最低谷时,出手相救的不是光荣与梦想,而是最为脆弱缥缈的人类的情感。亲人的关爱,朋友的信任与托付,乃是人间最重要的事,是起人于万丈深渊的一根细线。

    亲爱的孩子们,世界变化的速度比金色飞贼还要快,所有的人生经验说不定都会失效。这让人耳朵起茧的单词,也许是大人能够告诉你们的,唯一的事。(插图选自人文版《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全彩绘本 作者吉姆·凯)(赫二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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